近年来，工厂游成为出游的新选择，家长遛娃兼研学，年轻人追求CP值，对企业来说也是提升品牌知名度及好感的绝佳宣传方式。而在官方政策支持下，工业旅游正成为下一个能同步带动产业升级及旅游加值的新引擎。
29岁的柳橙(化名)来到湖北咸宁，才知道当地年轻人中的「网红打卡地」之一，是一家饮料品牌的工厂。元气森林在当地建了一个可开放参观的生产基地，因有明星来录制综艺节目而走红。票价25元人民币（约3.4美元），包含讲解、饮料无限畅饮，她还体验了免费的抓饮料机。工厂打破了她的刻板印象，更像是工厂版的「汽水博物馆」—展厅不仅展示企业文化，还有中国汽水的发展史以及各类知名汽水产品。走出展厅，她还能隔着玻璃，参观日常难得一见的饮料生产线。
★走进工厂 直击生产线
近两年，打卡科创公司和现代工厂，正成为一种新风潮。在小红书上搜索工厂游，有超过10万条笔记，比如C919总装工厂、北京火箭工厂、上海火箭基地等。在社交平台搜索工厂游，最先弹出来的笔记是「这些工厂带娃必去」、「打开遛娃新思路」。亲子游、研学团，是工厂游的主要游客之一。
赵梦(化名)有个今年七岁的儿子，她策画家庭旅行时，会在社交平台寻找有没有对外开放的工厂。她知道，与在网上看视频科普相比，亲自走进工厂，看到真实的生产线，能更直观地感受到一件生活中常见的产品，是如何经过复杂工序最终呈现在人们面前的。
今年3月，她带孩子去广西柳州一家知名螺蛳粉品牌螺霸王产业园。这是柳州当地第一家螺蛳粉企业文化馆，门票35元，能观看螺蛳粉生产的所有流程。孩子对工业流水线最感兴趣—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机械手抓取材料，看着米粉如何一步步装袋打包。在参观之外，每个游客还有机会在现场DIY，煮一碗自己喜欢的螺蛳粉。
华东师范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副教授张琰表示，工业旅游也是制造产业的一部分。早期走入大众视野的是工业遗产的活化，像北京首钢、798，旧工业厂房经过改造，与文化创意产业融合，形成了新的工业旅游产品。此外，多地也出现了工业博物馆。
早在2003年，上汽大众汽车就成立了工业旅游接待部门。游客可以乘坐观光车，穿梭在各个车间，近距离观察从零件到整车的制作全过程，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汽车部件组装时迸出的火花。
但很长一段时间，观光工厂在国内并未出圈。许多任务厂并未意识到工厂游的价值，缺乏更好的营销，甚至许多游客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机会。早期企业打造的展厅和透明工厂，更多接待的是政企考察团，直到近几年，开放工业旅游的工厂才明显增加。
工厂游的发展还受到了技术驱动。随着制造业的改造升级，愈来愈多的生产线实现半自动化、自动化、智能化，大大减低了游客参观与生产的冲突，企业也更乐意向外界展示自身的技术实力。如今的工厂已经进入了「next level」，甚至堪比一个小型博物馆或游乐园。
康师傅在杭州成立了全国首家方便面博物馆，展馆有五颜六色的方便面墙，游客乘坐国内最短的小火车，参观生产车间，每个环节都实现了自动化。有网友感慨，「原来方便面也可以这么高科技」。
周黑鸭在武汉的智能工业基地，建筑外观色彩鲜亮，还设有中央花园和雕塑，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儿童乐园，孩子们可以体验的第一站是乘坐「周黑鸭战舰」打开5D体验。
★性价比高 游客：很值得
一些游客走进工厂，还是因为极高的性价比。柳橙坦言，她去元气森林工厂，最吸引她的是25元门票可以饮料畅饮。她和朋友离开工厂时拎了两个袋子，装了近十瓶饮料，「袋子有多大，就能拿多少」，她认为「很值」。浙江的一家冰淇淋工厂，一家三口体验价格299元，包含参观博物馆、观看生产车间，结束后还有100种冰淇淋不限量供应，实现冰淇淋自由。
工业旅游无疑是一种新的品牌营销模式。张琰分析，「消费者走进工厂，看见窗明几净的空间，工业流水线自动化的水平，会对品牌和产品安全更有信心，进而增加对品牌的认同和忠诚度。」
相比广告投放，线下的交互能在真实世界中增加普通人与产品的羁绊。多位消费者都提到，打卡过某一家工厂，如果印象很好，之后会更倾向于购买这一品牌。家住苏州的万宁(化名)是螺蛳粉重度爱好者，但她妈妈认为螺蛳粉不干净。3月，万宁特意策画了一场螺蛳粉之旅，带妈妈和儿子到柳州参观工厂。现场看了制作过程，妈妈的疑虑被打消，第一次在工厂试吃并接受了螺蛳粉。
张琰指出，工业旅游可持续发展，需要有市场认同，有游客愿意为之埋单和付费，至少能平衡一部分企业的投入。同时，也要使企业获得社会认同、品牌认同。
★游客埋单付费 企业增收
事实证明，成熟的工业游确实能为企业带来正向收入。广西螺霸王文化旅游开发有限公司相关负责人周文玲表示，该公司一年的销售额就超过了2000万元—收入包括门票、餐厅及其他食品的用餐收入、文创产品销售以及螺蛳粉产品的销售收入。更重要的是，每年到场馆的游客，被公司转化为私域流量，客户转化率可以达到30％至40％。
王虎纹在2012年创办北京微创博志教育科技有限公司，算是国内最早一批进入研学领域的人。他曾和北京一家特产品牌御食园合作，设计了一套工厂研学课程，除了参观生产过程，还包括教学生研究北京特产糖葫芦；设计实验让学生了解红糖、白糖、黄糖以何种比例混合，才能让糖葫芦的糖衣最脆；让孩子们研究豌豆黄的大小和形状，探讨多大的块状最便于运输和包装，且不容易碎。
王虎纹说，这一研学课程每人收费150元，企业可以覆盖成本，而且还可以算「总帐」，学生或游客离开时，也会在工厂的门店购买一些特产，这也给企业增加了收入。
●设计展示线路、增强体验感 企业大难题
开放透明工厂，并不只是开设展厅、增添一个观光信道这么简单。对消费类企业来说，开放工厂也意味着要花重金改造厂房，而且从生产效率、产品安全等各个环节，都要接受来自公众的监督和审视。更重要的是，如何平衡生产和展示、开放和隐私，企业缺乏景区的专业性和经验。
从一个小细节便可以反映出工厂游供需的问题：散客游览门槛很高。出于对成本、安全管理的考量，不少工厂只接待团队。赵梦说，很多时候她只会在母婴群「抢票」，一些有资源的家长会分享工厂游组团活动招募，「好多我都抢不到，秒光」。
如何接待散客，张琰认为不难解决。企业可以与旅游类平台或旅行社合作，交给他们拼团或营运，降低个人预约的门槛。实际上，不少工厂已经采取了这种方式。在大众点评、携程等平台搜索，即可自动购票，选择日期，有些企业会明确告知，当天哪个时间段有讲解。
对企业来说，更大的难题是展示线路如何设计，让游客的体验感更强。赵梦对柳州螺蛳粉工厂之旅评价很高，但依然承认有遗憾：她对酸笋发酵等环节非常感兴趣，但这些过程都在密闭环境中，游客虽然能直接看生产线，但大多数时候都是看到巨大的机器外观，看不到里面如何运作。
研学机构天地生（北京）旅游有限公司总经理王森，多次带学生进工厂，但不少项目是旅行社设计的，流程固化，很难向学生呈现更丰富的职业知识。王森曾带学生去一个知名的自动化物流基地，但只能带着学生逛自动化仓库，最后给他们一个简单的纸盒，体验如何快速打包快递。「这类打包技术都实现自动化了，对大部分孩子来说，体验的价值不大。」
相比之下，国外工厂有更成熟的经验。王虎纹曾带孩子参观过德国、日本的多家汽车工厂。让他印象深刻的是日本丰田的汽车工厂，当游客沿着二层观光平台，走到装配发动机皮带的环节时，一旁会有交互设施来辅助仿真这一环节，游客现场就能亲手体验如何安装。车间还设置了展示零部件细节的展台，非常直观地理解其中的结构与设计巧思。
张琰认为，问题的内核在于，不少企业开放工厂游的出发点是产品导向，只是单纯展示工厂形态，而文旅项目是消费者导向。工厂游的参观路线设计非常重要，涉及各个点位的安全和游客体验的平衡。工厂企业中专门从事文旅开发的人才较少，存在专业技术人才的缺口，工厂也需要和更多文旅专家合作，才能设计出真正有意义、能激发游客兴趣甚至自豪感的旅游线路。
在王虎纹看来，工厂游研学可以和学校的课程结合，比如，当中学物理学到金属的固态和液态时，在课堂之外可以引导学生进工厂看钢铁冶炼；当化学学到合成时，可以给学生匹配一些合成材料厂，了解碳纤维合成；生物课之外，学生们也可以去参观种子的遗传发育等。
2019年，他曾和汕头澄海的四家玩具工厂合作，深入设计过一套工厂游研学项目，学生除了参观工厂生产线，课程还涵盖如何设计玩具；小组按照流水线分工合作的方式组装遥控汽车和旋翼飞机，由学生自行设计分配方案；仿真国际贸易，通过思考文化差异、经济差异等，将玩具售卖给不同国家的客户。
但这一个项目营运得并不理想，只有两批学生参加，后因疫情被慢慢搁置。王虎纹分析，还有一个原因是，在不少教育者眼中，研学还是要去旅游，带着学生行万里路。直到近两年，人们对工厂游研学项目的关注度增加，相关线路的设计才开始增多，但他介绍，工厂游项目仅占公司所有研学项目的不足20％。
一方面，这需要教育领域重新认识此类研学的重要性，项目有相关教育人士加入。但更重要的是，企业原本只是想做品牌宣传，如今走向具有公共性的旅游服务，企业能否有动力改造也是影响工厂游可持续发展的一大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