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对老人们而言,这里不仅是锻炼身体的场所,更是他们重新构建社交圈的重要去处。「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在北陵公园,由退休老人组成的健步走队伍里,关系网络远比想像中复杂。
随着规模变大,李华发现,队伍不好带了。据新京报报导,他说,起初大家随意站位,跟不上队的会自觉退后,而前排因动作显眼、步伐整齐,渐渐成了许多人眼中的「香饽饽」。团员们普遍觉得,站得越靠前,表示在团里的地位越内核;尤其一些曾是管理层的成员,格外在意自己所站的位置,有人甚至提前半小时到场,用水杯、腰包占住前排,不愿挪后。
举旗戴麦 领队人人争抢
李华担任领队,另有一两名后勤组长管理考勤杂务、采购装备、传达活动通知,所有职务每三个月由投票产生。62岁的梅阿姨跟着李华走了三年,她发现领队一职最受欢迎——举旗戴麦,有权又不琐碎。三年来,老人们为「争夺」领队暗自较劲,甚至上演了不少「宫心计」。每临近选举都有人暗中运作,建小群、请吃饭、逐个打招呼,只为了多拉几张票。
去年冬天,一名刚进团不到一年的阿姨当选领队;「她动作并不标准,口号声也小。」梅阿姨回忆,为了表达不满,几个老队员甚至在队列中放慢脚步,拉开距离,故意让队伍走得稀稀拉拉。
一些由人情引发的矛盾也时有发生。李华也受到女队员的欢迎,几个性格外向的阿姨常围在他身边说笑,如同「仰慕者」,「上个月,就有人因散场后向李华多请教了几句,便被传了闲话,遭到孤立。」梅阿姨说。
「钱」和「利」也是小江湖里至关重要的矛盾根源。王建国是最早和李华一起锻炼的伙伴,他曾在沈阳开过两家餐馆,擅长算帐,担任团队里后勤组长。起初两人关系要好,直到队伍规模超过百人,矛盾慢慢浮现。
第一次明显的分歧,是因购买队服引发。李华回忆,团队会定期统一采购运动装、手套和腰包,他主张一年更换一次,而王建国却每隔两、三个月就安排换新,总说找到更便宜的厂家,却从不公开进货单据。后来有队员说,他在其中拿了回扣,李华与不少老队员都因此感到不满,最终,两人因理念不合分道扬镳。
有人相伴 守住存在感
事实上,老人们往往是心甘情愿卷入「江湖」的;暴走团成员大多已经退休,日子闲了下来,每天雷打不动的健步走,反倒成了生活中为数不多的盼头。至于小摩擦和「明争暗斗」,在他们看来,无非是想在这片小天地里,守住一点存在感,很少有人真正撕破脸,「人到晚年,有地方去、有人相伴,比什么都重要。」
李华任教三十年,日子过得忙碌,2019年退休,他把多年的备课笔记统统收进抽屉再未打开。一开始,他常主动约老同事、老朋友吃饭、打牌、喝点小酒。起初大家还愿意应约,但后来,电话另一端的回应越来越淡,「老出去不得花钱吗」……后来他也不再张罗了。
突然闲下来的生活总有种泥沙俱下的失落感,除了每天去家附近的市场逛一圈,买个菜,其余时间就在看电视和睡觉之间循环。这是李华第一次感知,衰老,就那么突然地到来了。
梅阿姨也有相似的感受;从吉林白城农村到沈阳20年,她先后帮两个儿子带大三个孙辈,每天被琐碎填满,几乎找不到属于自己的时间,直到女儿家最小的外孙也开始上小学,她发现生活突然空出了一大块。
精神有寄托 健走成盼头
促使许多老人加入暴走团的原因不相同,但孤独,是他们共通的原因之一;北陵公园给了李华新的寄托,创建队伍之后,李华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投注于此。梅阿姨也不再终日忙于接送孩子,在暴走团,她一步步找回曾经被琐碎日常淹没的自我,她说:「精神上有了寄托,自然不想不开心的事了。」
锻炼之余,老人们聊菜价,会玩手机的,教别人玩短视频;刚旅游回来的,讲讲见闻。这背后,有老人们更深层的情感需求。对他们而言,参与暴走团不仅仅是为了锻炼,更像是一种宣示——证明他们依然健康、独立,仍能自主地融入社会,是生活质量的一种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