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依晨出道得很早,2002年读大学时就拍了第一部电视剧《十八岁的约定》。会被注意到,是因为在「捷运超美女竞赛」拿下第一名,不过比起表演欲,当时她的主要目的,其实是想帮弟弟换台新电脑。随后,她又陆续演出《我的秘密花园》、《恶作剧之吻》、《我的亿万面包》等偶像剧,饰演的角色也大多是邻家妹妹型清丽可人的傻白甜。
2008年凭借《恶作剧之吻2》夺下金钟奖戏剧节目女主角奖,成为首位以偶像剧获奖的女演员之后,林依晨开始认知到,带着一点点婴儿肥的圆润脸蛋,可能让自己的戏路受限,难以接演比较成熟的角色,便和当时的经纪人小豫积极讨论着转型的可能。
终于,在2011年林依晨遇到了《我可能不会爱你》的程又青,一个徘徊在30岁初老阶段,独立、有主见的职业女性。这个角色对当时的林依晨而言有点过于成熟,连一路力挺她转型的小豫都有些犹豫,「但我遇到的困境,不只程又青遇到,很多观众也遇到了,我看不出有哪里不好,不能再犹豫了。」林依晨果断决定。
事实证明,林依晨的直觉没错,《我可能不会爱你》将台湾偶像剧推向了另一波高峰,不但打开她的戏路,还助她摘下生涯第二座金钟奖女主角奖。
从「演员与经纪人」到「监制与导演」
一路走来,不只林依晨在成长蜕变,当年陪在身边的经纪人小豫,也早已转身成了导演周美豫,即将在今年九月上映,林依晨生涯首度担纲监制的电影《失明》,便是两人最新的合作。
「简单来说,监制在现场的工作其实就是看工作人员有没有吃饱。」林依晨开玩笑地说。监制不一定会每天出现在片场,但身为演员的她每天必然都在,上戏时当然全心投入于角色,但下戏后她就会到处协调各部门,不小心把监制做成了制片。
不过身为监制的林依晨,更多的工作在于片场之外,推使电影踏上各大影展、寻找资金,「很多可爱的投资方在考量收益之外,更多是想支持我们的理念,关怀这些比较少人关注的群体及议题,让我们在创作路上不那么孤单。」林依晨笑着感谢。
反而导演周美豫对林依晨这位监制兼主演的期待,让她压力更大些,「小豫会说:『这个表演我看过了。』有时候我会觉得真不公平!因为小豫太熟悉私底下的我了,有些表情可能我私下做过,但没有用在表演上的也说不定。」
长年合作累积的默契,让林依晨和周美豫成为最懂彼此的伙伴,在工作上相互提携,偶尔想要放过自己,另一个人却不依不饶。不过林依晨对这位严格的伙伴依然是感恩的,「算是好事啦,我很需要有人以不同视角来观看我的表演。」
无可否认的包袱
《失明》改编自刘梓洁的同名小说,林依晨在片中饰演的许书仪,是个拥有完美家庭的医师娘,人人称羡;外人不知道的是,这位长期被婚姻和家庭的期待所束缚的贤妻良母,其实内心压抑且迷惘。
许书仪这个角色,让人联想到林依晨在《不够善良的我们》所饰演的简庆芬,同样都是困在传统家庭与社会期待包袱中的女人。如此困境,林依晨其实一点都不陌生,「我是接受传统教育长大的,家庭分工及男女观念都根深柢固。幸运的是,身为演员,我有机会接触形形色色的人,诠释过很多故事,体会过各种不同的人生选择,这些经验会触动我对现实人生的思索。」无论许书仪或简庆芬,也不过都是试图在现有生活中找回自己。
《失明》与《不够善良的我们》还触及到另一个目前迫在眉睫的社会议题「长照」,那是让更多人在现实中焦头烂额的困境。「万一我自己遇到这样的状况,要如何去付出,或是止损呢?」林依晨希望电影中的故事,能提醒观众去思考,或让那些有权力去做改变的单位或机构看见家属的压力与无助。
终究得面对的那些
长照也是林依晨无可避免面对的课题,幸好妈妈从不避讳和她讨论各种「离开」的选择:告别式想怎么办、要签DNR(不实施心肺复苏术),或是状况太差时就去疗养院生活吧……妈妈聊得坦然,让林依晨有足够的时间与空间去预习所有感伤。
其实林依晨与妈妈不是一开始就这么无话不谈。童年时,单亲妈妈既要当妈、又要当爸,更多时候是严厉且高压的,「她不得不如此。所以我和弟弟都很怕她,也很爱她。因为生活上的压力这更像是敬畏,后来才意识到,这样的关系其实有着需要被疗愈的一面。」
不快乐的童年经验总是最容易被记得,内敛如林依晨原本是不会主动说开的。转机发生在2009年,她因为脑下垂体蝶鞍部囊肿住院治疗的期间,「可能是恢复期间荷尔蒙被打乱,没那么理性,就像小孩子那样,一直跟妈妈抱怨她以前的教育方式,也许是说的太直接了,最后妈妈也有点招架不住。」
不管是不是荷尔蒙作祟,反正母女俩在哭哭笑笑之间和解了,林依晨对妈妈「敬畏」的距离也没了,如今相处起来更像朋友,偶尔甚至角色颠倒,当女儿的比妈妈更唠叨,总是不停地叮咛这、叮咛那,如同当年妈妈照顾姊弟两人一样。那场大病改变的不只是母女关系,也让林依晨开始学着放过自己,不再事事追求极致,也不再将所有的心力及时间都献给工作。
2013年,进入婚姻的前一年,林依晨选择暂离萤光幕,到伦敦大学攻读硕士。不过比起学业,伦敦的生活反而让她学到更多,赤裸裸的种族歧视、同学之间的相处与争执,就连日常打扫也都是重要的累积,「不然你看简庆芬,那熟不熟悉做家务,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来了。」
不强求之后
接受我们采访的前一个月,林依晨刚生完第二胎,从时间点来看,几乎是刚出了月子,就重新一头栽进了繁忙的工作日常中。不过她也不免坦承,边工作边照顾两个小孩确实不容易啊!虽然说自己是心甘情愿,也在看着宝贝们健康茁壮的同时获得疗愈,「但我还是会在每次沾上枕头的瞬间,就累到直接昏睡过去。」对此刻的林依晨来说,这是一种幸福的选择。
开始懂得为自己留下喘息空间的林依晨,于育儿一事上,也不执著于亲力亲为,而是与丈夫一同分担,也找来一位帮忙煮饭的阿姨每天协助几个小时,让生活更有余裕些。阿姨有工作,她的家庭则能获得更多休息空间及足够的营养,「各取所需比较好,而且真的要懂得求援,有些不该省的钱就不要省了。」林依晨笑说。
「孩子教会了我一件很棒的事,就是放掉你的控制。孩子和表演都是无法完全被控制的。」林依晨说,那真真切切地改变了她的生命。
《失明》里有这么一场戏,是许书仪回到妈妈曾经生活的空间,在满室寂寥中默默地回想着母女的过往。只是连林依晨自己都没想到,拍摄时她一走进陈设好的场景,看到一把卡著白发的梳子,情绪与眼泪就瞬间爆发了——那是剧本里没有写出的真挚浓烈。
「这完全不在预料之内,我想是链接到我潜意识里,每天早上帮女儿梳头发的回忆。如果我失去了这个人,看到她的发丝,可能比闻到她的味道来得更浓烈。」这样的触动与投射,可能是从前的林依晨难以体会的。
从一开始《恶作剧之吻》里纯真傻气的袁湘琴、《我可能不会爱你》里干练清醒的程又青,到如今《不够善良的我们》里隐忍讨好渴望被爱的简庆芬、《失明》勉强成为贤妻良母的许书仪,林依晨所接演的角色变得更内敛,更具挑战性。不过她也坦然直言许多角色的底色其实相近,「以前的我一直不愿意接受或相信,演员有一定的光谱范围。」但世上有千千万万种女性的面貌,要演好任何一个都不容易,只要能真诚触动观众,就是林依晨想说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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