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国有「少林CEO」之称的嵩山少林寺住持——释永信——在7月27日晚间突然由少林寺官方发布消息,因「涉嫌侵占寺产、长期与多名女性保持不正当关系并育有私生子」,已遭到官方调查。截至7月28日,目前尚未有更多案情细节公开,而中国佛教协会在今天声明注销释永信的戒牒;这也是继2018年中国佛教协会会长释学诚的「北京龙泉寺性侵案」后,又一桩中国佛教重磅丑闻。然而释永信早已不是第一次发生争议,1990年代职掌少林寺以来,就接连有商业利益纷争和性丑闻传出,最终都不了了之。这一次突发调查尚未明朗,背后原因和内情已引起中国社群的揣测。释永信过去有政治和商业的金身护体,风波不断却总是平安过关,但这一次还能度过「劫难」吗?
事发时间是在7月27日晚间,少林寺官方突发一则简短的通报:
「少林寺住持释永信涉嫌刑事犯罪,挪用侵占项目资金寺院资产;严重违反佛教戒律,长期与多名女性保持不正当关系并育有私生子。目前正在接受多部门联合调查。有关情况将及时向社会公布。」
实际上在7月26日时,中国的网络社群就有传言「少林寺出事了」,直到少林寺官方的通报发出后,包括《人民日报》在内的中国官媒跟进,转述「少林寺住持释永信被查」一事,这才在中国舆论里掀起巨大争议。
不过少林寺通报以及中国官媒的转述内容,除了前揭的资讯外,并没有任何细节或更多解释。因此通报里提到的释永信侵占资产,到底有多少?发生不当关系的多名女性以及私生子有几人?截至7月28日,尚未有任何官方背书的数据公开。
与此同时,中国的网络社群上开始流传一份蓝底白字、看似开封市公安局「警情通报」的图片,声称「释永信携带34人(情人7人,子女21人,寺院工作人员6人),于26日11点21分进入上海浦东国际机场,意图搭乘东方航空MU583潜逃美国洛杉矶,被有关部门拦截。」不过这则消息已经被开封市公安局否认,是冒充官方的假资讯。无独有偶的是,在中国的短影音平台如抖音、快手等,还出现用AI工具制作的「释永信公开辟谣」假影音,以及各种传说「释永信妻妾成群多达上百人」等未经证实的说法。
目前少林寺官方没有进一步回应,不过其官方网站上原本在27日晚间都还有住持释永信的介绍、各种活动新闻与照片,在7月28日查找时已经悄然撤下,有些页面也失效。而少林寺官方的微信公众号,原先刊载不少释永信的文章,同样在7月28日遭到大量删除。
中国官媒《环球时报》前主编胡锡进,马上在微博上为释永信案定调:「反腐风暴吹进了少林寺的山门,长期受到各种传闻诟病的少林寺住持释永信最终走到接受多部门联合调查的这一步。」尽管调查结果尚未公开,但胡锡进的说法表明:「在今天中国的土地上,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成为腐败行为的安全区。释永信原本带出的最大争议是少林寺的商业化问题,但将他击倒的显然不是那个争议,而是世俗世界钱与色的诱惑。」
在中国的社群上不少人呼应此说,直觉地认为释永信被查是中国官方反腐败的成果。但释永信的争议不只一桩、也不是今年才有,过去十多年来就接连爆出私德和财务问题;胡锡进指称的「最大争议是少林寺商业化」的说法,却也回避了中国官方从中扮演重要角色的政治结构。
少林CEO:方丈释永信的丑闻
释永信(俗名刘应成)出生于1965年安徽,16岁出家少林寺,拜曾在文革期间护寺的方丈释行正为师,后来辗转待过江西、北京、安徽等地的佛寺,直到1987年释行正圆寂后,释永信接任「少林寺管理委员会主任」,1999年在国家宗教局和中国佛教协会的认可之下,释永信正式成为「少林寺方丈」。
在释永信掌管少林寺的1990年代,便开始积极推动少林寺的商业化。这个策略的背景脉络,与中国的「武林热潮」和经济改革有关;少林寺在文化大革命期间遭到严重的破坏,不仅僧人被逼迫还俗,许多佛像、经书和寺产,也被毁坏或掠夺。直到80年代开始逐渐修复,同时1982年由李连杰主演的香港电影《少林寺》上映后相当轰动,加上过去金庸小说系列奠基的武林想像,进而又掀起一股少林寺武学风潮。后来知名的中国功夫童星释小龙,就是在1990年2岁时被带入少林寺、皈依释永信。
释永信的经营方针就瞄准了影视产业,先后成立河南少林寺影视有限公司、以及少林寺实业发展有限公司(后来2008年转型为「河南少林无形资产管理有限公司」),配合发展观光园区的发展颇为恢弘,同时连带让释永信个人不仅有少林寺住持的身份,同时身兼多家企业公司的负责人,包括登封少林药局有限公司(2003年成立)、少林欢喜地(2007年成立,为一家餐馆)在内至少17家公司,因此让释永信有了「少林CEO」、「经济和尚」的异名,同时也招致社会对少林寺过度商业化的批评。
少林寺在释永信领军之下,向外大力推广各种观光事业,却传出烧大炷香要价人民币6,000元(约新台币2.4万)的争议,以及释永信亲自推销真假不明的「少林秘笈」,要价9,999人民币(约新台币4万);以及导游带观光还与僧众分红抽成的暴利丑闻。
光是在嵩山少林寺本地,2006年一年的观光门票收入,就在当时突破1亿元人民币,若再计入海外分寺以及相关产业的收入,利益相当庞大可观。于是除了招致批判的声音,也有人将矛头指向释永信——2009年11月,少林寺官网被黑客入侵,网站首页被粘贴「释永信大和尚悔过书」,描述释永信为了少林寺商业化而忏悔的文本,虽然该文真伪存疑,却也显示了暗中有人对释永信的质疑与不满。
尽管如此,释永信仍有「金身」护体,亦即政治身分。释永信身兼郑州市佛教协会、河南省佛教协会的代表人,也拥有全国人大代表资格。良好的政治关系,可能是释永信能八风吹不动的底气,即便2015年爆出夸张丑闻,也没有直接拉下释永信。
2015年7月25日发生少林寺「举报门」事件,当时有一位自称少林弟子「释正义」作者,在网络上发表一篇名为〈少林寺方丈释永信这只大老虎,谁来监督?〉的文章,爆料指控释永信侵占少林寺财产、甚至包养多名情妇,还与比丘尼释延洁生下一子。
举报门事件震惊中国社会,而且还又引发连还爆——已还俗的前少林寺武僧总教头的释延鲁,连同其他过去曾与释永信共事的僧人,声称在释正义文章的鼓舞之下,共赴北京实名举报释永信的丑闻。而释永信本人对这些指控一概否认,但压不住排山倒海而来舆论压力,加上当时中国政府政厉行「反腐打贪」的政策风向,释永信随即遭到执法单位的调查,而且调查结果也在2017年得到证实。
然而最吊诡之处,是经过这一连串的丑闻危机,少林寺的声誉只经过短时间的折损,往后仍持续正常营运,而释永信本人在2018年初被取消全国人大代表资格后,依旧稳坐少林寺方丈的位置,同时继续名列中国政协河南省的委员之一、以及身兼中国佛教协会的副会长。
换句话说,中国当时的「整治」,并没有对释永信造成太大的伤害。反倒是2018年又发生另一项争议:释永信率少林寺僧众举行升旗仪式、咏唱国歌,同场还有少林寺海外子弟与共产党干部围观。这个高调的爱国行为引起正反不同的意见解读,也有人揣测是某种对政治输诚的信号。
释永信被注销戒牒
前文提到的举报门和释延鲁事件,最终也不了了之。直到2025年7月,释永信才又爆出丑闻,只是这一回的情况已经是直接表名涉嫌刑事罪刑、遭到调查。中国佛教协会罕见在7月28日公告: 「释永信所作所为性质十分恶劣,严重败坏佛教界声誉,损害出家人形象,协会坚决拥护和支持对释永信的依法处理决定。」
虽然所谓的「依法处理决定」目前根本没有出炉,但中国佛教协会表示,收到河南省佛教协会提交的〈关于注销释永信戒牒的报告〉,并依据规定同意注销释永信的戒牒(即失去出家僧众的资格凭证)。
这个中国佛教协会,在2018年也爆发性侵丑闻,协会会长释学诚(俗名:傅瑞林)被举报涉入北京龙泉寺性侵案,性侵了多名出家女弟子,同时涉嫌侵吞龙泉寺财产。最后释学诚被拔除诸多寺院职位和官职,消失于公众眼前。
释永信自1990年代纵横中国以来,在政治与商业的庇荫下,将少林寺转型成了武术培训、商业观光、影视品牌多角化经营的现代化集团。但历经多次商业争议和丑闻风暴,何以到现在才出事,也引起中国社群的揣测。从27日到28日,有些零星的看法怀疑是今年2025年2月1日时,释永信率团访问梵蒂冈,还见到了时任教宗方济各,质疑的说法认为这次的访问没有得到中国官方认可、是在未经授权下私自进行,但此说并无任何可靠证据。
截至7月28日,中国社群上仍有大量对少林寺和释永信的批判,而少林寺在这个敏感的时机点上,又突然在27日深夜公告,少林观光景区售票从7月31日起全面改为在线预约制,理由是在暑假旅游旺季必须维护观光品质、限制人流。
释永信的案情仍有待中国官方公告,不过涉及金钱、男女关系和生子丑闻,有中国网友如此讽刺:「我在寺庙许的愿,全让和尚实现。」